陆显

一对羊羔回到圈里,妈妈只舔了一个

燕无归·与旅妹书

(纸面)

旅妹,见信安,

我不太会写信,但有些话,如果这页信纸没有告诉你,以后再不会有人会替我告诉你。

压制你身上蛊毒的药,每月初一亥时,会有人送到甜水巷向南第三个胡同里,他会问一句暗语,不管是不是你去,答他“无归”便好。

你看到这封信时,我已经离开了,不在你常去或我常去的任何地方。所以,你要记牢,我才安心。

你若记得我是谁,不必担心我,你若不记得,也不必顾虑我为何写信给你,你只需要知道,我身上有与你同样的蛊毒,我的选择也会是你的选择。

我相信你会选择活着。

朝堂是吃人的地方,捕快是危险的职业,如果你依旧打算为牵挂之人涉险,我希望你在做任何决定之前,优先保全自己的性命。

也许你的无情师兄觉得你是不可碰触的娇弱花朵,但我见过你眼里的火,你的眼睛,似乎见过比大宋、比以往任何一个朝代都要广阔的太平盛世,这点火光使你在众生中夺目,使你是你。

我希望今后,你也能随心所欲、随遇而安,不必像寻常女子一样委曲求全、依附别人活着。

如果我能回来,我会像云、像月、像晚风一样,注视你而不打扰你。

如果我不能回来,我会变成云、变成月、变成晚风。

请你不要为我难过,不要为任何人难过。

一个旅人



(火烤后的隐藏墨迹)

我知道你是如此聪慧,但我故意让自己任性一回。

旅妹,你还记得“燕无归”吗?

也许当送药的人月月问你一句“燕可归否”时,你会有一日记起我是谁。

我其实认识你很久了。

第一次见你,恐怕是在你都不知道的时候,那日的夜雨铺天盖地,摧毁山林,你和你的同门师兄一同,在破落的寒山寺里避雨。彼时我刚做完人生第一个任务,跪在残朽的佛像前,仰望佛慈悲的眉目。那一瞬间,我不属于天,不属于地,不属于这世上任何一处烟火,整个世界像了结一般晦暗无光。我听见你走过来,听见你师兄微微出鞘的剑,却听不见你说了些什么,也感觉不到血流出体外的寒冷,直到你把一支拨浪鼓塞进我手心,轻轻一捻。

鼓声清越,像你不经世事烦扰的脸,温暖了后来所有的黑暗。

那一刻起,我不属于天,不属于地,不属于这世上任何一处烟火,我属于你。

每次做完任务,我都会来三清山看你,你坐在秋千上巧笑倩兮,你扯着风筝跌倒在泥里,你吃了满嘴的糖糕,手上还要拿着两个,你看见死掉的小鸟,捧到你师傅跟前哭泣……

你知道吗?我多想变成你坐的秋千,你扯的风筝,你手上的糖糕,甚至那只死掉的鸟,啊,你不知道,“死在你怀里”,曾经是一种多么温暖的念头。

可我也知道,我做的事,终有一日会将我埋葬,我这双手,碰不得什么干净的东西。

碰不得秋千,碰不得风筝,碰不得糖糕,碰不得你。

所以,当你的无情师兄终于能自如的上山看你时,我带着你给的拨浪鼓离开了你,回到了深不见底、欲望罗织的黑暗之中。

后来……后来的事情,请原谅我还没有足够的自负,向你坦白我曾走过的每一段人生。

颠沛流离的十年里,阴谋,算计,背叛,谎言,死地,绝境,世人隔岸观火,于我而言,已无所谓。

直到我又遇见了你。

看到你手腕上的蛊纹,我知道是我害了你。

那一刻心脏收紧,竟比以往所有的创伤加起来都要痛苦,本不想现身的我难以自持,冲下去拽住了你细嫩的手腕。

早知害你至此,如果时光倒回十年前,我一定亲手了结了自己。

可现在,我需要亲眼确认你会长命百岁,才敢瞑目。

你可能不知道,你的无情师兄也不知道,我在的地方,有一道不成文的规矩。

刃血堂上下三百余人,入堂那天,身上皆会被种下九灵毒师都难解开的毒蛊,只有每月完成暗杀任务,回到这里,喝下解药,才能维持寿命。

但有一种人能拿到这世间唯一的解蛊之物。

就是一人一刀,不眠不休的挑战刃血堂所有顶尖杀手,直到堂内所剩活人,皆对我称臣、或只剩我一人之时。

所以旅妹,不管此去,我会永远留在那里,还是永远离开那里。

我都会为你披荆斩棘。

燕无归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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